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

家园

明公馆外,阳光普照。

柔和的光线打在屋顶上,打在庭院里,打在地砖前。众鸟纷飞,衔来歌声,与风吹树动糅合成一首平和的曲子。

难得的静谧光景。

 

明诚收住刚才急促踩踏而出的步伐,确认身后青年实未紧追而来,方放缓速度,三两步一个回首,倒看见大门上原本光洁亮丽的玻璃猛然碎出一个窟窿。

完了,这个小祖宗。

果不其然,屋内又传出了一阵阵对话声,明诚又被明台“栽赃”,几乎可称为习惯。

哑然摇首,明诚提稳公文包,走到车旁,皮靴与地砖相互交贴,嗒声相和。

忽而又想起陈年旧事。

 

 

明诚与明台。

一人年幼时期遭受养母虐待,一人年幼时期遭受失母之痛。性格压抑,起先都怕生得很,却又一见如故似的。加之明镜和明楼悉心教导,尽心抚平他们的疮口,于是他们也逐渐释放天性。一打开就收不住了。明台爱玩,人小鬼大,鬼点子多,整日就拉着明诚陪他。

 

明家的客厅里,一直挂着一幅轴画。区别于色彩鲜明的挂画,继承中国传统水墨之风。画法朴素,墨水点染,却是一副小桥流水人家的模样。安静地悬挂在墙侧,两轴相接,竖直端正。

明镜和他们说过,那是父亲生前挚爱之画,承载着他的梦想与希望。

其名《家园》。

在明锐东遗世之后,这幅轴画就变成了遗物。不会说话,只供人念想的死物。可内容却是黑白之中透出光亮与色彩的。那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,谁都心生向往的美好生活。

年少时的明诚跟明台心里便记着,这幅画很重要。

 

偶有一次,明台在庭院里栽种的榆树旁发现了一只茶色的金龟子,一瞬间便玩性大发,想方设法抓住了它。之后便兴高采烈地回到客厅喊来了明诚,拿着一根细细的棉线,思考着绑住金龟子的哪个部位才能稳稳地束缚住它。一来二去忙活着,金龟子却从手中一溜,扑哧着茶色的鞘翅,往高处飞去了。

偏偏停在了那副画上。

明台此刻满心只想着抓住那只金龟子,吃力地搬来木梯,眼神直勾勾盯着那一抹茶绿,就要攀上梯子了。是明诚制止的他,担心他出意外摔了,以防万一,却又换了明诚上去。

“明台,还是让我来吧。”

“阿诚哥,那你可一定要抓住它啊。抓不到的话我…我唯你是问!”

明诚小心翼翼地爬上木梯,候着那只金龟子半晌,缓慢伸出的手掌正一寸一寸地接近,却在即将抓捕猎物时,被灵巧地逃了。明诚满心想转个方向前倾身子,妄图用手掌笼住那只小昆虫,却不慎一摇晃,梯子与人直勾勾地往墙边倾斜,稳稳地砸在画上,将画硬生生扯成了两半。

下端的一半伴随着明诚和梯子摔在地上的厚重声响,悠悠然铺盖在了明诚身上。

一瞬间,明诚几乎忘了身上的疼痛。明台伸出得不够及时的双手滞在半空中,同样呆愣了半晌。

仿佛可以看到了末日。

明台扶起明诚,忧心忡忡。

“阿诚哥…比起问你疼不疼,我觉得有一个问题更为严峻……”视线落在碎画上。

“不用担心,小少爷。一人做事一人当,是我闯的祸我来担。”明诚懊恼之余更做好了被明镜责骂的心理准备。

“这怎么能算是你一个人的责任,如果不是我jiu…”明台话语未竟,却生生被明诚接下来的问题打断了。

“你碰到画了吗?”

“……没有。”

“那是你亲手扯坏画的吗?”

“……不是。”

“那就与你无关。”

“……”

明台抬头看着明诚,眼睛里却端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一时不知如何答话。彼此的沉默似乎加剧了空气的流速,令人不禁产生即将窒息的错觉。

而在他们还未收拾残局之时,明镜恰好归家。当场抓获,人证物证俱在。

 

“…谁弄坏的?”明镜气极反静,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大男孩,食指直指轴画,语气中压抑着沉重的怒气。

“是wo…”明诚站出一步,张动嘴唇欲要承认,一个比之稚嫩两分的声音忽而响起,掩盖了他全部的声音,使他吞回了全部的话语。

“是我弄坏的……大姐。”明台抿着嘴唇,迈出小脚丫走向明镜,伸出手掌揪住她的衣角,十足一副被吓坏的模样。

明镜几乎抑制不住情绪,抬手便要扫向明台,却在关键时刻,又停住了手,也随之停住了明诚即将奔过去的步伐。她看着眼前的男孩,柳眉紧锁,最终还是甩开了手,长叹。

“你…你说你这个孩子,怎么好端端地就弄坏画了呢?”她终究是下不去手,不忍心责怪。

“我想抓金龟子,结果就…像大姐看到的这样…”声音是很低,畏惧之态,却让明镜发不起火。

“金龟…”因为一只小金龟子却赔了父亲的遗物,荒唐至极,明镜几乎语凝。“……罢了!罢了!你这几天给我乖乖呆在家里,不准出门!这都是什么事呀……你是要气死我。”

“大姐…我错了…我会很听话的,下次绝对不会再这样了。”

“你还想有下次啊?你要是还闯祸,我绝不轻饶!”

“是……”

 

不了了之。

是夜,明台又偷偷走到明诚房里,驱散了明诚的睡意。

“小少爷。”

“阿诚哥,今天你摔得疼不疼啊。”

“没什么大不了的。倒是你…谢谢你,明台。”

“没什么好谢的。再说了,我也没被大姐打啊…嘿嘿,大姐也不舍得打我。”笑得狡黠,奸计得逞模样。

“大姐要是知道你小子打的这种算盘,要气得跳脚了。”明诚忍俊不禁,抬手屈指刮了一下明台的鼻尖。

 

 

从那以后,明诚内心里便有了学画画的念头,总想挽回一点什么,却又说不出是什么。所幸明家给了他机会,让他得以接受教育,学习画画。虽然后期艺术道路止于保家卫国之前,他却也心甘情愿。

那幅由明诚亲手执笔完成,色彩分明的油画,镶在画框里,挂在原来的位置上。

明楼为之取名,《家园》。

小桥流水人家,树林归鸟花香,和平与静谧的天堂。

是为归路,是为家园。

 

 

明诚转而思及方才屋内的对话,不禁嘴角擒笑。

“这是怎么啦?”

“大姐,阿诚哥把玻璃砸碎啦!”

“我看是你砸的吧!”

“我没有——!”

 

这个小家伙,还没小的时候疼哥哥。

 

 

 

 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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